第六回 九天玄音之二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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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说吧。程铁牛什么都对我说过!”苏夔道,见程铁牛恼怒,赶紧声明:“不该说的他全都没说。铁牛这点觉悟还是有的,尊主娘娘,您千万要相信铁牛,不可责罚铁牛。”抬头四顾,似乎尊主娘娘就在左近。“这位杨——兄弟去了3次桃花峪。第一次去,偷喝了洞府中储藏了100年的美酒‘玉液琼浆’,惹得狂性大发,做了许多荒唐之事。那‘玉液琼浆’不是平常的美酒,乃取天池之水,玉峰之浆酿造,相助我道中人修炼的神药,100年才酿成10缸,就连铁牛兄弟也没尝过味道。铁牛兄弟都没有尝过的神药,他杨兄弟一个没有功力的俗人怎么当得起药性,只喝了3大口,便癫狂非人……”望了望众人,继续道:“好,我不啰唣!第二次入桃花峪,娘娘早有准备,将‘玉液琼浆’藏到了隐秘的地方。这狂徒贪婪成性,带了一只从小喝酒长大的波斯猫,竟将‘玉液琼浆’找了出来,喝得酩酊大醉,调戏正在洞中修炼的各位姊妹。这也罢了,关键是骑着偷来的汗血宝马将铁牛照管的100亩药圃践踏得不成样子……药圃的种苗全都从昆仑山、天山采来,皆是稀罕之物。采来不易,种植更不易。不知花了多少心血才取得一点点成就,既可用来辅助修道,亦可用来救活人命。唉,真是可惜,真是可惜!”又望了大家一眼,接着道:“好,我不延宕,不延宕,继续说。第三次,就在前日,这厮又来了,喝得大醉,还偷了镇峪之宝‘昆吾宝剑’。怨恨满峪的桃树没有一株开花,不给他一点面子,将十数株桃树砍得只剩树桩,眼见得救不活了。桃花峪中心地带的桃树是从天池之畔移栽过来的,我派上千年苦心经营才繁衍出999株,结的是蟠桃,乃果中珍品。我道每年举行蟠桃盛会用的都是这999株桃树结的果子……诶,诶,作孽,作孽!”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苏威问道:“桃花峪进峪之路按照伏羲八卦之数布置,兼有机关陷阱,层层阻隔,外人从无误入其中的,怎么这位杨兄弟能一而再、再而三地进入?”
苏夔道:“这也是机缘巧合。杨兄弟每一次进到峪口,总有一只灵兽带路,所以一路畅通无阻。这些灵兽既是野生的,同时也被峪中喂养。千百年来,能进入峪中的灵兽也就百十来只,这杨兄弟总能遇上一只、两只,你说巧也不巧?”虽只是转述铁牛所说,却如自己亲自经历过似的。
“这也不奇怪,杨兄弟天生异相,这天下大事,似可托付与他!”苏威道。
苏夔道:“只怕要逼他立下咒誓,同时派程铁牛时时监督。这下好玩了,我监督程铁牛,程铁牛监督这厮,那就是说我……”心中盘算着,甚是得意。“二师弟,是吗?”
程铁牛道:“是,是,俺有鞭子对付他,他最怕俺了。师哥,这厮作的孽还不止这些呐!娘娘神情黯然,道要面壁10年思过;还道10年前就不应该承继这尊主之位,不如让给她的师姊!”
“要让给玉面神尼宋晓杉?这宋晓杉臭名昭著,娘娘肯定是糊涂了!尊主之位,不仅关乎本道,还关乎天下,怎能让给非人?”苏威道。
“你这狂儒,却说谁是非人?”一个冷寂的声音在屋中响起。
大家惶惶四顾,却无人影。半刻之后,只见一个人影自树林间飘出,模样甚是俏丽,眉宇间却有一丝妖媚,正是被逐出师门的宋晓杉。
在座人中除了苏威10多年前曾经见过宋晓杉一面,都没有见过宋晓杉。
宋晓杉不穿道袍,却穿一件僧衣,剃掉了满头青丝,露出葫芦也似一个光头。原来她被逐出师门,顺带连道教、道服也恨了,立誓要扬佛灭道,经常煽动些无知的村夫毁道观,掏三清,自称“玉面神尼”,人呼“狂尼”。她本是南朝宋国的公主,姓刘,宋亡后随宫女逃出深宫,流落烟花巷中,11、2岁年纪才被上代尊主慧明收养,带到桃花峪中修道。她虽然是慧明弟子中最后一个入门的,却天资聪颖,“一点就懂,一拨就通”,剑术和道法很快就跃居众师姊之上。她还有另一个本领,善于察言观色,阿谀奉承,并且显得十分自然,貌似诚恳,令人不自觉入其彀中。慧明就是中了宋晓杉这掐媚之毒,立她为首徒。师尊外出或闭关时,首徒往往代行掌门之职,于是惹出大祸来……
宋晓杉纵到门前,狂笑不止,口里道:“晓霜妹妹收得好徒儿!哈哈哈哈……”一脸狰狞。
程铁牛凛然无惧色,拔出腰中之剑,守在门前,叱道:“哪里来的狂尼,竟敢来终南山中放肆!”
宋晓杉并不答话,冷笑两声,抢进门来。程铁牛手中剑一顿狂刺,剑剑刺空,回头一瞧,那尼已经进到店中了,也不知使了何种手段。
宋晓杉冷冷地道:“那小妮子竟然将我道重宝送给外人,我那自以为是的师尊这下该知道选错人了。”用剑指着宇文玉儿:“快,将‘九天玄音’交给本尊!”
玉儿道:“女法师,你好没道理,你我并不相识。”
宋晓杉道:“我不认识你,但认识‘九天玄音’。”说罢,已经飘然上前,悠忽间,玉儿搁在身边的那架古琴到了她的手中。
宋晓杉捧琴在手,弹了几个音。
玉儿顿觉胸闷难受,赶紧调运气息。
程铁牛、苏夔脸色煞白,捂住耳朵蹲在地上。那杨广依然在瞌睡,没事人一般。苏威神态安详,不动声色地打量宋晓杉。
宋晓杉大笑:“果真是‘九天玄音’。师尊曾经说过,传谁‘九天玄音’,谁就是玄女宗的掌门。我现在是掌门了,我现在是掌门了……”笑声娇婉,像一个15、6岁的小姑娘。
宋晓杉笑过,指着苏威道:“你这儒士却有些本领。本尊看出你与道有缘,不如随我做了弟子,今后可以继承本尊的衣钵,你就是无量宗第二代掌门了。”宋晓杉看上去容貌俏丽,也就30多岁年纪。
“你不过是玄女宗的弃徒,欺师灭祖之人,还敢大言不惭!你那无量宗也就是你孤家寡人一个吧!”苏威淡淡地道:“不懂仁、爱,哪里知道剑道的真义?以武问道,好比缘木求鱼,谬之千里!”
“你这狂儒!我收你为徒是抬举你,却净说些无用的话语。想我剑道之尊九天玄女受命于女娲娘娘,开山立派,就是要用剑术领导天下众生。剑道虽是‘道’,首先却是‘剑’,无‘剑’哪里来的‘道’?”宋晓杉道。
“大错特错也!”苏威正色道:“当年女娲娘娘补天,救苍生于水火,乃是大仁大爱。‘剑’用于仁爱,乃是‘道’;用于杀戮,乃是‘魔’。‘魔’、‘道’之间,仅一念之差。你以为是‘道’,却已成‘魔’。你师傅慧明最后将尊主之位传给了你师妹,打破了祖宗的规矩,实在是大智大慧,大德大明。难得,难得。”
“慧明这老不死的将我赶出师门,使我颠沛流离,似无根之萍,无本之木,残酷之至,哪有半点仁爱之心?晓霜这妮子,竟当仁不让,真做起了什么尊主娘娘。我入师门时,她尚在娘胎,却也好意思接位。理应飞鹤传书,请我入桃花峪太极殿坐无极宝座。”宋晓杉说着,一脸暴戾,如一个恶毒的村妇。“这玄女宗离了我果真江河日下,一日不如一日。想当年我暂代掌门,掌握权柄,桃花峪可是繁华昌盛,歌舞升平!”宋晓杉得意洋洋,沉浸在回忆中。
当时,祖师爷智通正闭关修炼,首徒慧明代行掌门之职。慧明性恬淡,不喜欢处理教务,晓杉便成为桃花峪玄女宗数百弟子的首领。峪中条件艰苦,清茶淡饭,布衣麻服,自古如此。晓杉长在宫中,贪图荣华富贵,动用窖藏财宝,大肆采办,搜罗了无数绫罗绸缎,征集天下名师剪裁成各色道袍,分等级穿用:
尊主服白,为天仙,配饰为白玉;尊主之首徒及尊主之同辈师伯、叔服紫,为正仙,配饰为黄玉;其他徒众服绯,为真仙,配饰为青玉;徒孙服绿,为人仙,配饰为翠玉;更晚一辈的服绛,为散仙,配饰为墨玉;其他杂役侍女着葛服短衣,配饰为铜。
看起来色彩鲜明,赏心悦目。
在发髻、冠冕上也作了区分:
尊主梳通天髻,戴冲天冠;正仙梳随云髻,戴花冠;真仙梳飞仙髻,戴雀冠;散仙梳凌云髻,无冠;杂役、侍女、童子梳双羊髻,无冠。
又根据一冢宰、二长卿、四执法、六护法、八道长(八道长分领乾天、坤地、震雷、巽风、艮山、兑泽、坎水、离火等八部,为玄女宗的基本组织)等职司的不同设计了各种朝服和礼乐,阵仗齐整,旌旗猎猎,等级森严。
晓杉鼓动如簧之舌说服了慧明,智通出关后,生米已经煮成了熟饭。
后来,师叔辈中出了一个人物,批驳了宋晓杉的做法。这位师叔年纪比宋晓杉还小。宋晓杉入门5年之后,一回,外出多年的师祖智通突然回到桃花峪,手里牵着一个5、6岁的孩子,说是自己收的关门弟子,取名慧冰。每一回,宋晓杉去朝觐祖师爷和师傅,这名小师叔总随在左右,她不得不恭恭敬敬行礼,呼她为“师叔”。宋晓杉心中十分不平,论聪明才智,论武艺修为,论门第出身,自己都在这位小师叔之上。这位小师叔来之前,宋晓杉是晚辈弟子中最受宠爱的,武艺道术、相貌气质也是最为出色的,可以说独领风骚。而现在,道法、剑术才华武艺最为出众的是慧冰,上上下下最为关注的是慧冰,宋晓杉适应不了这种变化,心中无比失落,自然对那个看上去天真无邪的小姑娘充满嫉妒与不满。在桃花峪所有的人中,宋晓杉最不想见到的是她,但偏偏,又不得不经常见她。不见她,就见不到师祖和师傅,就不能献媚讨好,争取机会,挽回局面。宋晓杉被这个悖论所折磨,寝食难安,以致于各种功课都出现了滑坡。慧明已经好几次提点,要宋晓杉注意保持内心的宁静,潜心修道。宋晓杉觉得师祖、师傅不仅不再宠爱她,甚至开始嫌弃她,其他人的态度都随着师祖、师傅的态度变化……
其实,师祖和师傅还是信任宋晓杉的,不仅采纳了她“明礼法以立规矩”的建议,还要她具体负责这项重要的变法,她因此也享有“长卿”的权利。以齐晓杉的年龄和资历,这是绝无仅有的。慧冰虽然受到宠爱,却并没有被委以重任,担任职司。
一日,宋晓杉正伶牙俐齿地向师祖、师傅及各位师叔禀报她的变法伟业,慧冰故作天真地问了一句:“准长卿大人,你为了所谓的变法花费了多少钱财?”
宋晓杉答:“花费了1万缗,看起来多,我认为物有所值。”
慧冰道:“你知道一个县的百姓一年所费也不过1万缗吗?”
宋晓杉道:“我知道,但我们不缺钱,府库藏纳的金银财货堆积如山,还不包括礼乐彝器、奇珍异宝。”
慧冰道:“这些府藏是历代门人收集积累下来的,这你知道吗?”
宋晓杉道:“我当然知道。我道中人得到财物从不自用,全都存放到宝库,慢慢地便汗牛充栋。”
慧冰道:“我们为什么要收集财物呢,是贪财恋宝吗?”
宋晓杉道:“自然不是,是要以此匡扶天下……”倨傲的神情已经变成了不安。
慧冰道:“哦,原来是这样……”
宋晓杉愤然道:“我用些钱物也是为了大家,大家穿戴得神气,也好光大我道。”
慧冰道:“昨日师尊还在给我讲天下的兴亡,比如你们宋国,就是因为皇室奢侈荒淫、挥霍无度,以致被迫禅位亡国的,你难道不知道吗?”
宋晓杉语塞。
智通道:“我早就觉得晓杉徒孙弄的这些东西不妥,无奈是我闭关修炼时慧明与你一起商议的,我不好即行废止,伤了你们的脸面。我看服饰品质与颜色的差异暂且保留,其他用度、器皿、住房、礼仪等方面就按照以前的规定办吧,一切从简……”
宋晓杉受此奇耻大辱,表面上不懂声色,暗地里却动作连连,最后,害死小师叔慧冰,并瞒过众人。
不久,师祖归隐昆仑山,慧明接掌大位,立宋晓杉为首徒。宋晓杉权倾一时,改头换面重新推行她那一套所谓“礼法”。就在她作威作福、得意忘形之时,一位杂役检举了她谋害慧冰之事。她自以为事情办得天衣无缝,咬死不认。杂役除去男子的服装和人皮面具,暴露在大家面前的正是‘死’去多年的慧冰……
被驱逐出桃花峪之后,宋晓杉盗取了剑道的几部功法,潜心修炼,处心积虑要毁灭玄女宗,以无量宗取而代之。
今日,她夺得“九天玄音”,心意已足,便谋划着要逃离此地。
突然,一个身影从窗外一闪而过,正是一直躲避“玉面神尼”的杨广。
“杨广,”宋晓杉喊道,扑了过去:“你这没用的东西,昆吾剑呢?那小妮子的人头呢?”
“老法师勿要离去!”宇文玉儿喊道,伸手去拉狂尼。哪里拉得住!刚沾狂尼的衣带便有一股内力,将她的一抓化为虚无。
“你以为祖师奶奶要逃?”宋晓杉单足斜立在窗棂上,与墙壁成30度角,好像随时会掉下来。
“老法师……”玉儿惊呼。
“嘿嘿,”宋晓杉身子如一根直直的竹竿:“你这后生倒不是一个混蛋,原以为但凡与玄女宗及齐晓霜有干系的人个个都是混蛋,你却是个例外。”说着,从窗棂上跃下来,一眨眼间,已打坐在厅中的案几上:“你有何话要说?说来听听,是不是求我收你为无量宗首徒?”
“师傅,”听到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一个红杉女子从门外走进来:“弟子一直以来勤勤恳恳,唯师傅马首是瞻……”
玉儿心中一动,觉得这女子与自己有莫大的关系,却又了无记忆的痕迹。不禁哑然失笑,觉得自己太过慈软,怜可爱不可爱之人,惜可惜不可惜之辈。
宋晓杉道:“砖儿休得啰唣!我不会收你为首徒,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哪般模样!”
玉儿道:“这小姑娘如此可爱,道长难道不觉得她忠心可嘉?”
“嘿嘿,你管的真宽!好像我真收了你为首徒。‘九天玄音’乃剑道重宝,你且说说却如何到了你的手上?你使了何种伎俩?”宋晓杉道。
“此乃友人馈赠,何必用甚么伎俩。”玉儿道。
“哈哈哈……”狂尼仰头大笑,笑声令人心悸,犹如魔音,笑完了道:“不用些手段,齐晓霜小妮子会将这么个宝贝交与了你?如此大方如此随便,谁会相信!”
“年轻漂亮的老奶奶,”却听到一个童稚的声音:“您刚才露的那一手功夫端的了得,见所未见,闻所未闻!您必定是剑道的老前辈,传说中的奇女子!”说话的正是苏夔。
大家倒吸一口冷气,心道,这孩子胆忒大!这狂尼是惹不得的,惹了就脱不开身了。唯独苏威捻着美须,倾心而听,一脸淡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