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送行人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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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隐藏在暗处的敌人，应该先端稳自己的盾牌，等着敌人耐不住性子从黑暗里跳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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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夜纪元1573年9月12日，圣城伯利恒。

圣路加堡在残阳里静默着。

“圣路加”是圣人的名字，传说他总是骑着一匹消瘦的灰马，拿着一柄古老的竖琴行走天涯，就像一个普通的流浪诗人。但他当然不是一个诗人，而是一位医生。他总是悠悠地出现在一座被瘟疫与死亡笼罩的城市，救助病人，掩埋逝者，同时传播神的教义。待瘟疫结束后，他又悠悠地离开，骑着马，弹着琴，裹着神的光辉悠悠的行到下一座需要他的城市中。圣典里说他的医术是天父所赐予的，他是领了天父神谕的使者，在人间行使神的权能，救助神的子民。

而“圣路加堡”则是联邦教廷“三大骑士团”之一的“医院骑士团”的驻地。她位于圣殿山脚下，毗邻圣墓教堂，而再往前走几步就能看到神圣的西罗亚河。传闻神子曾靠西罗亚的河水使盲人重见光明，因此这里自然也是所有医生心目中的圣地。

圣路加堡从外观看上去冷峻而森严，与一般的军事要塞无异。毕竟医院骑士团曾经也是个直接受命于教皇的军事修会，但在这个相对和平的年代，他们放下了收割生命的利刃，潜心于医学的研究。他们也在驻地内开设学校，教授一些志在行医的学生，并把他们派向十字联邦各地的医护教堂。他们仍然授予这些学生“骑士”的称号，不过他们的战斗已不在战场的刀光剑影中，而在垂危病人雪白的病床上。

一个蓄着络腮胡的中年人正独自坐在圣殿西南角的安魂殿中，他靠在椅背上，眼中布满血丝。他手里握着一个杯子，杯子里斟满了紫红的葡萄酒，馥郁浓醇，流淌着夕阳的金色。而在他身边，一张病床上静静地躺着一个人，头上罩着素净的白布。

这是一个逝去的灵魂。

“我想你可能需要一些更烈的酒，圣何塞骑士。”

一位精神矍铄的老者踏着大步走了进来，他穿着圣殿骑士的白底红十字长袍，长长的头发和胡子白的像结冰的湖面。尽管苍老，但他的面容仍然透着冷峻和庄严，让人想到冬日里肃杀的雪山。

圣殿骑士团团长，雅各布·德莫莱。

“德莫莱团长，”被唤作圣何塞骑士的中年人回头，“为什么您会来这儿？”

“来见老朋友最后一面。”德莫莱的语气很淡，声音却雄浑得像是教堂的洪钟。

德莫莱走到床前，轻轻的将遗体上的白布掀到了胸口处。他庄严的凝视了片刻，闭眼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

“我曾在北方边境和红龙公爵并肩而战。”他缓缓吐出一口气，灰色的眼睛里弥漫着一丝凄凉，像是一场飘飘洒洒的细雨，“一周前我在路上还遇到他，那时我说过几天请他喝酒，但却一直没抽出空来……”

他笑着摇了摇头：“看来我这顿酒钱是永远都花不出去了……你这儿的进展如何？”

“进展还是很顺利的，”圣何塞扬起脖子，将手里的葡萄酒一饮而尽，“只是对于我们医护骑士来说，我们厌恶分析人死去的原因而不是挽救生命……因为分析原因时，我的脑子里会不断地重放这个人死去时的情景，我能感受到在生命将尽时他的恐惧，他的绝望，如此真实，仿佛他的死亡就发生在我的眼前，但我却救不了他，只能静静的看着他的灵魂离开他的身体。”圣何塞摇摇头，“这体验……的确不怎么好。更糟糕的是……”他眯起了眼睛，“这已经是两个月以来的第四起刺杀了，而你们每次来找人‘送行’时……都恰好是我当差。”

“我得坦白，实际上是我们每次都是等到你当差时才把遗体送过来。”德莫莱微微欠身以示歉意，“我们的年轻人还不怎么靠得住，实话说你是我唯一信得过的送行人。”

“其实我还是见过不少很棒的年轻人，有天赋，也好学……”圣何塞缓缓地说，“只是……确实总是还差点什么。大概是和平的日子消磨了他们的锐气罢，伯利恒很多年没打过仗了，再锋利的剑也该钝了。”

“剑变钝了，可是，和平看上去又在哪儿呢？”德莫莱笑着摇头，“伯利恒是圣城，但也只是一座孤岛罢了。这里和十字联邦的其他国家只是由那条小河般纤细的‘朝圣天路’维系起来的。我们用合约与东边的异教信仰国家维系着虚假的和平。但所谓合约也不过是一张纸，既然是纸，那随时都可能被撕碎。”

圣何塞叹了口气，走到了德莫莱身边：“正因为如此，所以您得给我们的年轻人锻炼的机会才行，您已经不复当年了，我也一天天地在变老，无论年轻人们现在有多么不争气，我们迟早也得把这个国家交到他们手上。”

他将遗体上的白布完全揭开，放在床头叠好。“‘红龙公爵’费利佩·潘德拉贡，生前曾任北境联军统帅，戎马一生，战功赫赫。另外，他也是您麾下第三门徒卡罗尔·潘德拉贡和第四门徒帕里斯·潘德拉贡的父亲。”圣何塞说的很慢，“他的遗体是在前天早上在西罗亚河附近的一处街角被发现的，根据潘德拉贡府邸中的佣人所提供的证词，他在前一天晚上——也就是9月9日晚上——外出小酌，想必是在那之后遇害的。导致他死亡的致命伤是胸前的两处剑伤，另外，他被发现时手里还握着自己的剑，肌肉也异常僵硬，这种症状表明了他在死亡之前应该进行了较长时间的打斗。我初步判定谋杀者当时应该非常从容，不像前几次刺杀在远处使用弩箭或者趁夜从背后偷袭，而是光明正大地从正面斩杀了潘德拉贡公爵。我猜他当时大概还非常郑重的向‘红龙公爵’提出了决斗的申请……”圣何塞一顿，“简直就像一个虔诚的骑士一样。”

德莫莱紧锁着眉头，神情凝重。

“用剑从正面杀死了‘红龙公爵？’”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世界上有没有能做到这件事的人，”圣何塞将白布盖回到公爵的遗体上，“即使把圣剑传承给了自己的儿子，现在的他依然拥有‘圣裁·彼岸红莲’。一旦潘德拉贡大人使用那个圣裁，超高温的火焰会在瞬间环绕他的全身，人类甚至无法靠近他，普通的剑会在刺中他之前融化掉。”

“要说能做到这件事的人，你和我不是都知道吗？”德莫莱幽幽的说，“比如你们医院骑士团的‘公主’殿下。”

圣何塞愕然，随即皱了皱眉。

“您怀疑‘公主’殿下？”

“当然不是，”德莫莱的声音平稳得像是无风的海，“我只是想说既然你是根据眼前的现实得出的结论，就应该相信自己的判断。如果‘公主’拥有杀死红龙公爵的力量，那么世界上必然也有其他人拥有这样的力量；你不知道，也许是因为这种力量是靠某种肮脏的见不得光手段得到的，”德莫莱长长的胡须随着他浑厚的声音颤动着，“比如说……将自己的灵魂出卖给恶魔。”

房间里静的能听见两个人的呼吸声。

“您是在说‘黑弥撒’教团？”圣何塞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说一件绝对不能说出口的禁忌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