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人亡人走人寻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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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沐寻天还是个孩子。喜欢跟在姐姐沐寻月身后，瞧着姐姐与人赌棋论道。一次外出归来，他发现姐姐手里多了一枚白棋，光滑的表面有着细小的纹络，在有月亮的夜里，棋子会发出七彩的光芒。姐姐称那叫七彩月石，是顾醒哥哥送她的。

沐寻天从来没有看见过那么漂亮的石子，拇指般大小的一粒，躺在姐姐手心，既圆润，又散彩芒，比钟离师叔送他的夜明珠还要好看。

姐姐转动着双眸，握着七彩月石，笑说：“等顾醒回来，让他送你一个。不过不能跟我的一样，我要独一无二。”

沐寻天还没瞧够，也没仔细把玩一番，就见姐姐收回了白棋，连同那七彩光芒也掩于手心。沐寻天的脸瞬间垮了下来，撅着小嘴，闷闷不乐地看了姐姐一眼。

顾醒回来就见沐寻天独自一人坐在树下，与他说话他不理睬，问其原因亦不回答。顾醒笑着给他变了个魔术——无数雪花凝于眼前，像毛毛虫一样爬呀爬，组成一个歪歪斜斜不断抖动的“寻天”二字。

沐寻天被逗笑，央求顾醒送他颗七彩月石。

顾醒笑着应下。

顾醒和他们相处的时间很短，一天很少有超过半个时辰，有时十天半个月见不到一面。倒是沈师兄，会经常带着他的小徒弟来看他们。

嗯，主要是来看望姐姐。

幼时好玩，对于修行无多大兴趣。常常跑出院子和他的那些朋友们玩，就算有姐姐监督，沐寻天也很难认真起来，白白蹉跎了大把光阴，也没多大进益。倒是和他同龄的秦师侄，小小年纪便有通灵上境的修为。

沐寻天不认真地学着术法，控制着周围的灵气不时打落树上的梅花，落在姐姐雪白的衣衫上。姐姐坐在树下，膝前摊开一本书，上面落着薄薄的一层雪花，夹杂着一两朵梅花，却不见姐姐将它们拂去，久不见她翻动一页，倒是时不时抬头看一眼院门。

沐寻天知姐姐是在看那人，看他何时回来，却不很理解，也不知姐姐已得相思之疾。

阁中上百人，唯他最出众，是继承掌门之位的不二人选。谈及顾醒，师叔师伯顿时眉飞色舞，言语间是毫不掩饰的赞赏。师兄弟对他很是羡慕，总拿他作标杆，立志要超越他。就连鲜少言笑的师父白岩也捊着花白的胡子，笑吟吟道：“等顾醒回来，老头子我就要嫁女儿咯！”

当时年少，沐寻天怎知男女情爱。姐姐听到这个消息时，竟有些走神。举着狼毫笔怔怔地看着窗外，才写了几个字的纸上滴了几滴墨。

“我努力了这么久，终于在你心里留影，却敌不过师傅的一句话。”

沐寻天正把弄着沈南归新送给他的木剑，在一个人的世界耀武扬威。听着姐姐的自言自语，沐寻天有些好奇，跑过去看姐姐。

那是他第一次见姐姐落泪，也感受到了姐姐失落的情绪。他不懂姐姐的伤心为何而来，只知与顾醒有关，于是责怪起顾醒来。想着等他回来，一定要给他好看。

沐寻天踮起脚尖胡乱抹去姐姐的眼泪，可姐姐的眼泪就像天上下的雪，一直不停，无论他怎么擦，也擦不净。

可事情的结果却不像大人们预料的那样。

那项由沈南归谋划的除魔大计本该由顾醒领导实施，几乎所有人都坚信顾醒定不负众望。可结果却令人大失所望，作为除魔的领头人，不仅没有杀了那些该死的邪魔歪道，还和大魔头徐何一做了朋友。因此，顾醒失去了继承掌门之位的机会，被罚面壁思过一百年。

其间，有智囊之称的沈南归针对徐何一本人设了计，发誓要杀了这个拐走他师弟的大魔头。那次的计划很周详，只要徐何一落网，便是插翅也难逃。不知顾醒是如何得知的，竟从浮牙池走出，与荆莫非联手，将徐何一带走。

那天，浮山上倒下了很多人。一具具没了没了生气的人儿横七竖八地躺着，有老有少，有男有女。这个人的头枕着那个人的腰，那个人的腿压着另一个人的胸。断肢残骸随处可见，地上的积雪一寸寸染红，空气中充斥着浓重的血腥味。沐寻天颤抖着身躯，躲在柱子后面，惊恐地望着前方的杀戮。

他的目光随那些走动飞奔的身影而动，所有的美好在那群人的刀剑下变得格外血腥。他看见那些和他穿着同样服饰的人们前一刻还举着刀剑警戒地四处张望，随时随刻准备与人战斗，后一刻便被人一剑削去了脑袋，飞落在地上发出很轻的响声。

那些倒下的人们，曾经对他温言以告，或严词相说，总之那些关心他爱护他的长辈们，他再也看不到了。

沐寻天感到很茫然。

荆莫非这个疯子，杀了很多人，自己也死在了伍青的剑十九下。顾醒杀出一条血路，带着佀玉灵一步步从望雪阁走出，拿剑对着他的姐姐，说了一句抱歉。姐姐磨砂着手中棋子，犹豫了片刻，让了道。

时间过得真快，一晃便是十年。沐寻天不再懵懂无知，他知道姐姐心中所想。

他对顾醒是怀着怨怼之心的。虽然当年的事不全是他的错，但是是他害了姐姐，负了姐姐一生。

当年若不是姐姐暗中帮忙，顾醒怎能轻易逃脱！姐姐因助顾醒被废去修为，赶出望雪阁。

那枚白棋，是顾醒送给姐姐的唯一礼物，独一无二的礼物。

临死之际，姐姐将那枚白棋放在了他掌心，哀婉道：“当初，姐姐挡在他面前并不是为了阻止他，而是想要跟他走。天涯海角，哪里都可以。可惜姐姐没那个勇气，也没那个福气……”

“有些人一旦错过，便没了回头的机会。错过一次，悔恨一生。白倾雨以为有长辈支持，就能如愿以偿。可变化时常有，那场内战是谁也想不到的。顾醒哥哥没有喜欢过她，却永远记住了她。”

“若他归来，把这个还给他，告诉他，那人是白倾雨。”

沐寻天站在墓前，站了很久。手里攥着一颗石子，那颗石子异常圆润，颜白如雪，上面有些细小的纹络，依然清晰可见。

长发染了雪，在月色的照耀下更显莹白，沐寻天望着石碑上的名字，脸色融进凄惨的月色里，看不出是喜是悲，良久才问：“值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