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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回头抬抬下巴, 问她“你叫什么名字?”细雨纷飞,有一些挂在他头发上, 像晨露。
胡与反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青年对她伸出手“商昌。”有些戏谑的笑意。
“胡与”胡与也伸出手。
一大一小两只手握在一起。
商昌手大,手背上青筋在没什么血色的皮肤下微微鼓起,手指修长关节分明。
胡与的手小些,纤细。
两人只微微握了握,就松开了。
商昌说:“你既然这么打算, 明天就直接往双巷子去吧。要不然就赶不上时候。”
胡与问“陆胖子不是去了北边吗?”虽然说不日就返来, 但才一天,不至于这么快吧。
商昌说“宫里来人请他北去,是让他伴驾东宫从正门进魑魅川走一趟。毕竟他医术了得。有他在安全些。可我出魑魅川的时候, 界门就已经关了, 他们这一趟进不去。打个转就得回来。说不好今天晚上就回双巷子了”
胡与好奇“魑魅川到底什么样的地方?”
商昌笑一笑“你不是要入士门吗?不论你走哪一道门进仙山,都得经入门礼,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接下去,两个人又聊了一些士门的事。
胡与才知道,原来士门所在的地方叫蓬莱。原先不过是一片荒山, 四尊上在那里开宗立派广收弟子,才改名叫蓬莱,绵延到今天,比那时候孤山草庐自然要强千百倍了。外头的人提起那个地方,都称为仙山。
士门每年3月开始,便会向各地派人。白袍们出发前往各地。一是为了挑选合适的新弟子,二是为了肃清魑魅川外的异类。
胡与一开始在陈村所见识到的就是这个过程。
但她当时不知道的是, 挑人虽然也给钱,但并没有自不自愿这一说。就好像现代服兵役一样,不论你是高贵还是低贱,到了年龄就必须得经过这一遭。从几百年前妖祸开始,士门建立之后,朝廷就颁了这道律法。历年来不论朝代怎么更替,这条律法始终在,不从或者逃跑是要入罪的。
挑选的时候,士门有自己的办法把适合做新弟子的人与妖祸异类分辨出来。然后会带 着这两类人一起离开,但能到达蓬莱的,只有前者。
可前者也不是这样就能成新弟子。
士门在3月挑选完有潜力的人齐聚蓬莱后,4月才开正式的入门。过了‘入门’这一关的才能正式入门。
商昌之所以说怕赶不上时候,是因为现在已经是四月了。
胡与听说逃跑要入罪,不由得想到自己的好友……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也不知道她当时到底是被挑中了做新弟子,还是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异人。
商昌在说入门礼的事“错过了就是错过了,辈份再高,来头再大也没用,只能等来年。入门礼什么时候开,不是士门的人能随意控制。”
胡与觉得奇怪,关于入门这件事还想问得更多,这时候商昌突然侧头,耳朵对着风雨的方向,不知道在听什么,过了一会儿便站起身,饮了最后一杯对胡与说“你阿娘怎么样现在也不必担忧,蓬莱见。”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抛给她“要还的。”出了客舍直接走进雨幕里去了。
胡与接住看,是锭金子。向外看,隐隐看到远处似乎有些人在等他,但因为雨下得太大,看不太清楚,只是黑乎乎的人影罢了。
伙计回来见只有她一个人还有些意外。
但这一男一女是血淋淋来的,男人身上还有士门的标记,可见得是有些本事的人,再说钱给得足,到也不敢怠慢,还是殷勤得很。
胡与吃完饭便回房睡了。
大概因为这一天折腾下来实在累得很,一觉黑甜。梦也没有做一个。
一大早起来问伙计“这里怎么去多宝城快?”
伙计把手里的毛巾往肩上一搭,说“要去多宝城嘛,从石市坐四个小时火车到张都,到张都之后坐飞机。十个还是十一个小时吧,就到了多宝城。除了这个呢,也可以从川城走,但川城是没火车的只能坐飞鸟。瞬间直接就到。可贵得很。”
胡与不知道现在国家的版图是怎么样的,十个小时的飞机,按现代的版图算,都不在国内了吧?要是伙计不是乱说,那国土也太零碎了,还有一块领土散落在不同的时区。
“多宝城这么远吗?”
柜台后面的掌柜来劲了“那可不是。那地方以前是哪个国家的片海来着?”他说不出来“反正就是别人的。但闹妖祸闹得凶,大妖在那儿上天入地的,什么玄乎事儿都有,他们有枪有炮也没用,过去就自相残杀,无解呀,船走沉船,人走死人,一去不回,都只能绕着走。竟还有向周围扩散的趋势。后来就捐给士门了。士门平了妖乱后,用息壤在那里造了块地,就有了多宝城。”
胡与当时去的时候正是夜里,并不知道是海上的城,问“坐飞鸟瞬间到?”
伙计说:“那是啊。只要有飞鸟的地方,不论从哪去哪儿,都是瞬间到。”
胡与说:“可我坐过飞鸟。感觉费了挺多时候。”
掌柜的笑说“我阿叔在飞鸟上做下仆的,用洋话说,叫侍应生。刚开始做的时候比我阿爸年纪轻,后来做了几十年,不干的时候,我阿爸看上去就不像他的兄弟,像他儿子了。您坐过飞鸟您该知道,那飞鸟是士门的东西,玄乎着呢。您坐在里头觉得过了挺长的时候,其实外头是不觉得的。一眨眼的功夫罢了,您下次坐仔细看看时候?”
这时候正有个拖拉机在客舍外面落脚。‘突突突’冒黑烟的拖拉机头,后面拖着个大油罐。拖拉头锈迹斑斑,油罐挺新的,车子门上贴着黄符,停在古色古香的客舍前面,有一种怪异的和谐。
伙计好像跟他熟的,招呼“你又往川城去?我这里有客想坐顺风车。我问问她去不去。”扭头问胡与“您是往石多市去,还是川城去?”胡与说“往川城去。”她手里的钱也够买飞鸟票的。
司机是个精瘦的中年人,从车上下来,往胡与看。点头“川城啊?成吧。近得很,十个钱。”跑到大堂里随便拿了一壶桌上的水就汩汩喝起来,叫伙计“来三个饼。”又问厕所有没有人。
胡与在车子边站着,等他上完厕所拿着饼回来,问他“那黄符是干什么的?”
司机叼着饼上车,甩上门示意她也上来,嘴里含糊地说:“常在郊野里走夜路,贴了保平安的。”
胡与坐上去,他伸手。
胡与数了五个钱给他“到了再给另一半。”
他不在意,还笑了笑“小姑娘挺谨慎。”把钱拿了,数了二遍塞到上衣口袋里。
车子一路突突突突,突到川城。
胡与先回了胡家住的巷子看了看,太太平平也没甚么事。
胡与假装买东西,跟街对面开店的闲扯,开店的说,昨天胡家闹得可厉害,一开始是嫁女儿,后来有人找上门来,说她女儿藏了前夫的孩子,来找人的也不知道是哪家的,车上都没徽记,恐是怕丢脸拆了吧,但看着挺有钱。结果人没要到,偃旗息鼓走了。晚上跟胡家女儿已经离婚的女婿又跑来了,提了好多东西,巷子里的妇人出来买东西的时候说,那前头女婿是来赔理的,说他没有要来抢人的意思。
说着,开店的就笑“你们想哇,他这分明是听说自己先头的婆娘,嫁到士门去了,跑来沾亲的呀。”说着就呸了一口“这狗东西。脸皮不要了。”
旁边店子的老板站在外面磕瓜子“那也未必吧?听说打扮得好,一看就是有钱的。”
胡与没再往下听,只要胡家没事就好了。她对这个亲爸也没什么亲近的意思。她上一辈子活了许多年,亲爸也没说找过她。
胡与原想要不要回胡家去落一脚,想想自己身上的钱买了票也没落多少,没什么能给胡家留的,再说,自己跟外婆外公也没甚么话,现在知道他们还好,没受什么牵连也就算了。
不过出巷子口出来的时候,遇到有街尾有一家举丧。好多人在看热闹。
说是之前这家女儿在街头犯病晕了,还有人回来报信呢,结果等家里人赶过去,却不知道女儿跑到哪里去了,没找到女儿,街上还有人说,是被收帐地追着跑的。家里人还当她是被收帐的人抓走抵债了,没想到后来收帐的人又找回来了,把这一家男人抓去了好久,原来他们也没抓到那家的女儿,说是原先说好了还不起钱就把女儿抵给他们的,现在人跑了,钱也不还,不能放过他们。
后来却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家突然就开始举丧了,要帐的也没再来。女儿死了,帐也平了。
说着就免不得感叹,却都说这家好命,欠了那么多钱,一个女儿就能抵。也有为女儿不平,感叹她命不好。
胡与看了一眼院子里,黑白像上正是那个被她借用过身子的小姑娘。
大概因为家里穷困,没有一张好照片,这张做遗像的照片也是不知道从哪里截下来的,眼睛并不看着镜头,而是看着别处。
家属在一边烧纸,并不大声哭泣。有个妇人,看年纪应该是她母亲,扯着旁边一大一小两个孩子骂个不休。小的那个是儿子,大些的是女儿,儿子又哭又嚎,做妈的心疼,拉着女儿打。旁边有一个汉子站在院子里头,跟亲戚说话,时不时笑一笑。大概是做爸的。
因为帐还清了,他脸上反而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惬意,并不十分为女儿的死难过。
胡与一时怅惘,虽然不是她害死的,只是借了身体用了用,也做了补偿,可心里总是有些什么。
她要走的时候,那个被打的小丫头从里面窜出来,正撞在她腿上。
小丫头摔了一跤看也不看,大概怕身后追来的妈妈抓住自己继续打,爬起来就跑,嘴里喊“我以后入了士门有你好看的!你不给我阿姐吃东西,天天折腾她,把人当猪狗一样使唤,她就是给你害死的,你给我等着!”不一会儿就在人群里钻出去没影了。
那妇人在身后抱着儿子冲着这边大声叫骂,又叫汉子“你看你的好女儿!”
汉子也不理,只当没有听见,仍然跟亲戚说着话。
胡与挤出人群在街角看到那小丫头,正大被同街的一个大妈拉着,大约是想劝她回去“到底是个家,你跑了去哪里呢?熬到以后长大嫁人了就好了。”
她挣开了大妈的手,说“你卖什么善心?我们挨打时也没见你出来说句话,一张嘴嘛。反正挨打的也不是你。现在道理可会讲了。我告诉你,我再也不回来了”扭头就跑,一会儿便没了影子。
胡与在街上站了一会儿,没有看到她跑到哪里去了。看看时候也不早,走到街口随便招了个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