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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头发散乱楚楚可怜，隐约可见满脸泪痕斑驳，但至少衣服上并无太多撕扯痕迹。
原本都已经不再哭。
可看见她来，抬头，双杏眼却又霎时含满泪水。
林柿冲她打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
视线只在她身上顿便错开，转而看向沙发正始终未曾发话的男人。
那是个外表极为雅、书卷气十足的青年。
戴副金丝眼镜，着浅灰色丝绒西装，右手手腕红木佛珠绕了三圈又三圈，指尖佛珠轻捻，便是好道人间慈悲相——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误入欢场的小菩萨，就差眉心堪堪点朱砂。
甚至连说话声音也极为温柔和善：“你就是林柿？”
他问着，亦微微抬手，示意她旁边的女侍者沏茶，“先坐，不用这么紧张。”
林柿依言落座。
没有坐到顾嘉婉身边，也没有向他靠近，坐在了斜对面位置。
“请问先生你怎么称呼？”
“免贵姓叶，叶年久。”
“原来真是叶先生，我之前接到你电话，就觉得你说粤语时强调和我家乡人很像，”她笑笑，左手握右手，脸上的微笑滴水不漏，“我从前就听家里叔伯说，我们东街出过不少大人物，其就有位你叶生。”
套近乎的想法欲盖弥彰，叶年久倒是来者不拒，低头抿口茶水，连眉心抽动也不曾施舍。
“你也是东街人，从深圳来的？”
“嗯。”
“很好，这里的兄弟里，东街人很多，不过就是好像没个认得你，看来你不走我们拿刀这套，改走读书人的路，改造的很成功。”
他话音淡淡：“可惜都不是同路人，卖面子就有些难卖了。你说是不是？林小姐。”
林柿早料到他会来这套。
以东街人翻脸不认人的本事，能混到他这样个层级，当然不会还有什么平白无故心慈手软的道理。
“但我家同你还是有渊源的，叶生。”
她狠下心忽略对面顾嘉婉求助的眼神，面上照旧波澜不惊，端出笑容，“我三叔林健刚，是同你交往好多年的医生，怪我，我直都很内向，都不敢出来打招呼，这次我同学闹出这种事，才来跟您讨个……”
“你是老林的侄女？”
叶年久的表情忽而泛起阵微妙，摆手打断她后话。
奇怪的是，他像是很快又反应过来，没给她解释或点头的机会，又迅速话音转。
“那既然这样，你向我求情，我没有不答应的道理。这样吧，这么多兄弟在这见证，你同学借的万块，按道理现在要还我三十五万，你都说话，我为你打半折，再去了零头，十七万，三天内还就可以。林小姐，你说呢？”
林柿还没说话，对面的顾嘉婉已然沉不住气：“叶哥，我借了你万，但是只拖了半个月不到，我按银行利息多三毫给你，也都不到九……”
“顾小姐，你借的是银行吗？你自己看看，现在坐在哪里，不是很明显。”
叶年久面上带笑，话藏刀。
顾嘉婉不过同他对视眼，便颤巍巍低下头去。
林柿默然观望着这场面，双手交握，沾满汗意。
的确，以她对顾家情况的了解，毫无疑问，无论是十万还是十七万，都绝对不可能是时半会儿凑得起来的数字。
哪怕她现在还不清楚顾嘉婉借了这万到底是不是全部乱花，手里又还剩下多少，但是应下这十七万，无疑是送人去死。
“叶生，”于是她又开口，“其实我们可不可以宽限点，她只是个学生，你硬逼她也挤不出更多钱，不如借万还万，至少不亏，就当卖我……卖我三叔份面子。”
“老林的面子我当然看，但现在只是按规矩来。难得大学里没有教你们，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
她说句他应句，音调温和，像是大学课堂上风雅健谈的客座教授，不吝为她答疑解惑。
林柿被他的态度略微惹恼，不由重了三分语气：“叶生，你知道这是高利贷，和普通的欠债还钱不样。”
“那，林小姐，你都这么说了，我也好心提醒，”叶年久冲她微微颔首，“这句话应该送给你朋友——明知是高利贷，又明知自己还不起，为什么要来打扰我们做生意？”
“……”
“还有你，你觉得向我套这点近乎，能挣十万面子，林小姐，你是不是太看得起你自己？”
“……！”
她面前的茉莉花茶分明还热气袅袅，香气怡人。
室内的气氛却随着对方语落地，瞬间如弓弦紧绷，顾嘉婉如惊弓之鸟般骤然蹦起，三步并作两步，飞奔到林柿面前，把藏到她身后。
顾嘉婉在发抖，在哭。
可哭有什么用？
叶年久说得道理虽歪，却并非毫无道理，高利贷本就是被市场催化的暗桩生意，如果明知自己承受不了，为什么非要因为点贪欲就此沉沦？
她重重叹了口气：“叶生，我不觉得我有那么大面子，对不起，是我给你添麻烦。但至少请你多宽限时间……”
“不必了，既然给你打个对折，顾小姐都付不起。”
男人捻了捻手佛珠，无奈笑笑，已没了耐心听她下的意思：“那不如，我把你们打个对折，借我的钱，就给你们当医药费，买个教训，怎样？”
——【砰！】
回应他的不是面前人的点头或摇头，也不是号啕痛哭抑或求饶。
而是声巨响，有人踹门而入，被误伤的门前打手下意识破口大骂，句“没长眼”刚说出口，便在看清来人后默默收声，自己赏自己耳光。
清脆响亮。
谢久霖懒懒扫人眼，不做表示。
只又看向沙发上落座几人，从小弟手接过只长礼盒，示意自家人马在门边等候，便信步走去，“看来我来得是时候，正赶上大戏开场。”
这声音自然熟悉。
林柿僵得动不敢动。
开衫未曾遮好的手臂，随着他渐近脚步而泛起阵鸡皮疙瘩，她下意识左手搓搓右手，刚想回头，却被叶年久声“闲聊”惊在原地，双眼愕然瞪大：
“原来是久霖哥，不忙着给阿权哭丧，怎么有闲心来找我？”
阿权。
是哪个阿权？那个从高开始就直跟在谢久霖屁股后面跑的号小弟，那个大胖子？
谢久霖将红酒放定桌台。
像是后知后觉，又回头眼，瞧见身清凉打扮的林柿。
吊带衫，小短裙，黑长直，红嘴唇。
寡淡里添上几笔艳色，竟有种荒野生玫瑰的烈烈璀璨错觉。
他饶有兴致地歪了歪头，却没有笑脸。
只伴着西装脱下，扔进她怀里，问她句：“蝴蝶妹。不好好念你的书，到这来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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