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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知道亨廷顿舞蹈症这个毛病吗?”

“你问这个干什么?和我失踪的女儿有什么关系?”

“是的,我们家玲玲已经没有消息好几天了!”当得知警察大清早突然造访的来意是为了自己失去联系很久的宝贝女儿时,眼前这个中年妇女的脸上顿时露出了焦急万分的神态,先前的敌意转瞬即逝,“你们有她的消息了?她在哪儿?”

王亚楠和赵云面面相觑。地祉:ωωω.ъáηzんц⒈⒈.cом她明白这是今天跑的第三家了,如果没办法确认的话,线索也就断了。可是,从另一个角度来讲,王亚楠却又不希望眼前这个憔悴的中年妇女就是自己要通知的死者的母亲。

她想了想,转而问道:“钱女士,有个问题想问您一下,可以吗?”

中年妇女茫然不知所措地点点头。

“您知道亨廷顿舞蹈症这个毛病吗?”

“你们问这个干什么?和我失踪的女儿有什么关系?”

王亚楠微微一笑:“想确认一下您的家族中有没有人患这个毛病,因为我看您表现得都很正常。您放心,我只是确认一下。”

中年妇女脸上的表情略微放松了些,她长叹一声,无奈地摇摇头:“我就猜到了,是不是玲玲犯病了?我就知道躲不过这一天!玲玲的父亲三年前死了,就是因为这个毛病!怀上玲玲的时候,我四处求菩萨保佑,不要让这可怜的孩子也传上这个毛病,可是看来老天爷没长眼睛啊!”说到这儿,她忽然一皱眉,急切地问道:“玲玲呢?她在哪个医院,我这就跟你们去接她!”

王亚楠咬了咬嘴唇,她不敢再抬头看死者母亲充满希望的眼神了。

“您有您女儿的相片吗?”赵云问道。

中年妇女点点头,伸手从身后的玻璃柜里拿出一本相册,小心翼翼地从里面取下一张七寸大的相片,一脸骄傲地递给了赵云:“给,这是我女儿参加天长选美大赛时候的相片!她无论变成什么样子,在我的眼中都是最漂亮的!”

“选美比赛?钱女士,您女儿身材真不错!”赵云无意中的感慨突然惊醒了一边沉默不语的王亚楠,她凑上前,仔细看了看赵云手中的相片,章桐说过的“黄金比例”又一次在她的脑海里闪现了。难道死者真的只是因为自己的身材而被害的吗?

“那,钱女士,您女儿在失踪前做的是什么工作?”

“玲玲是一家幼儿园的老师。”

赵云点点头:“您能把她失踪那晚的情况和我们再讲一下吗?”

“那天是星期四,她给我打来电话说要加班,所以会回来晚一些,结果,整整一个晚上都没有她的消息,她的手机也关机了。我上派出所报案,可是他们说因为是成年人了,所以只是记录一下,说尽量帮忙……我担心啊,担心她因为发病而出事,还好你们来了!”中年妇女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欣慰。

“钱女士,还有最后一件事想请您协助一下我们,您能把您女儿的个人用品给我们一件吗?我们要确认一份。”

“好的好的!”中年妇女并没有多问,此刻的她已经被即将得到女儿下落的兴奋给填满了。她立刻站起身,走进了小房间,没多久,就拿了一把黄杨木梳走了出来,上面还留有几根长发。

“那今天就先到这儿吧,等一切手续都办好了,我们来接您去看您女儿!”赵云说这么几句话的时候淡定从容的样子让身边的王亚楠真恨不得马上找个地洞钻进去。虽然说死者的DNA还需要最后的检验匹配,但是目前种种的迹象都已经表明,眼前的中年妇女很有可能就是死者的母亲。身份的确认很可能只是程序的问题而已了。

走出小屋,直到车子重新驶上马路,王亚楠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我真佩服你,能够这么不露声色。”

赵云不由得一阵苦笑:“没办法,我脸上的肌肉都僵硬了。说到这个女孩子,你文件包里的那张相片真的是很美,我根本就没有办法把她和垃圾堆里的那包东西联系在一起,那简直就是一个噩梦。说实话,我心里也不希望死者就是她!为什么有人会对这么美好的东西这么不待见呢?”

“或许就是因为她美好的身材吧。”王亚楠嘟囔了一句,转而把视线投向了车窗外,再也不吭声了。

车里的气氛顿时变得一片凝重。

二十多分钟后,天长大学整洁亮丽的校区已经出现在了车子的正前方,在向保安出示了证件后,王亚楠和赵云顺利地把车开进了天长大学校园教工宿舍区。

看着车子两旁整齐的白杨树,还有那一张张略显稚嫩的脸庞,王亚楠不由得伸了个懒腰,随即感叹一声:“要是能有机会重新回到大学校园的话,我真愿意不惜一切代价回来!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啊!”

听了这话,赵云没有吱声,嘴角闪过一丝淡淡的笑容。

在客厅等待丁教授前来的时候,王亚楠借此机会向赵云介绍起这位年已古稀的老人来。

“丁教授退休前在天长大学生物系当系主任,他的家族世世代代都是做标本的艺人,祖上还曾经在清宫里为慈禧太后做过南洋进贡的孔雀标本。论辈分来说,在这个行当里,丁教授的辈分是最高的了。我们既然要寻找会制标本手艺的人,那就一定要找他打听了。”

赵云点点头,刚想开口,身后传来了一位老人洪亮的嗓音:“是公安局来的人吗?”

王亚楠和赵云赶紧站起身,眼前的这位老人尽管头发全白了,但是精神头却很好,红光满面,笑意盈盈。

“快坐快坐,别客气,就当自己家里一样吧,退休了,平常家里也就没有什么人来啦!”老人笑眯眯地在沙发上坐下。

因为来之前已经在电话中说明了来意,所以,一番寒暄后,王亚楠就直奔主题,拿出了那张在死者肩膀肌肉处发现的黑色铆钉的相片递给丁教授,然后恭恭敬敬地说道:“丁教授,麻烦您帮我们辨认一下!”

丁教授从茶几上拿起一副眼镜戴上,仔细看了半天,神情变得严肃了起来:“在我们标本制作行业中,由于师从的不一样,所以,使用的铆钉也有一定的区别,而铆钉是我们用来固定标本的最重要的工具。你能再让我看看成分分析表吗?”

王亚楠赶紧找到那张电脑传真复印件递给了他。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丁教授双眉渐渐锁成了八字形。他最终放下了手中的复印件,长叹一声:“这和我们丁家的专门成分配制表一模一样,但是还缺少一种硫酸酐,所需要的含量不多,我们用来溶解掉标本原料表面的有机物的,然后再使用铆钉起到固定作用。你要知道,现在标本制作工艺越来越少人学了,即使我们丁家也只有两个人知道这个成分配制表,一个是我,我很久都没有再做标本了,还有一个是我的外甥,他就住在城东,这是他的地址。”说着,老人草草地在便签纸上写下了一个地址和人名,递给了王亚楠。

王亚楠注意到老人身后的钢琴上有一张相片,是两个人的合影,相片中丁教授的身边站着一个年纪较轻的男子。要不是他的头发、眉毛和脸上的皮肤都是出奇的白的话,王亚楠的目光不会在这张相片上停留的。

老人注意到了王亚楠的目光:“这就是我的外甥,他从小就得了这个病,遗传的!”

王亚楠尴尬地点点头。继续问道:“那么他现在从事什么工作?”

“我不知道,我有一年多没有他的消息了!他痴迷这个行业,但你也知道,现在标本制作师越来越没有饭吃了,所以,在断了联系前,他一直没有什么稳定的工作!”老人的情绪比起刚见面时低落了许多,他转而问道,“小同志,方便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

王亚楠犹豫了一会儿,回答道:“没事,只是有些技术问题打听一下。丁教授,谢谢您,那我们今天就暂时先告辞了!改日再登门拜访您!”

告别丁教授后,为了尽早确认一号尸体的身份,赵云和王亚楠一起开车带着证据回了公安局。

刚进办公室,还没有来得及喘口气,王亚楠就拨通了章桐的电话,“小桐,你现在还在解剖室吗?”

“对。”

“你马上对尸体取样做一个硫酸酐测试,尤其是切口部位,只要尸体含有这种化学成分的话,那么,凶手的身份就能够确认了!硫酸酐是标本制作师专用的化学用品。”

“我马上做,一有消息就通知你!”

此时,在城市的另一端,一个身着特快专递制服的投递员正匆匆忙忙地走出电梯,来到最靠边的一户人家门口。这是他今天的第一笔投单,为了能早点下班,又怕客户不在家而空跑一趟,快递员特地起了个大早。

摁响门铃没多久,门里就听到了匆忙走近的脚步声,紧接着门就打开了,出现在快递员面前的是一位头发全白的老妇人。

“请问,这里有没有住一个叫章桐的人?”为了确定地址和名字没有错,快递员颇有责任心地又低头查看了一下投递记录。

老妇人点点头,一脸善意的微笑:“那是我女儿,有事吗?她工作忙,现在不在家。”

“是这样啊,那麻烦您代签一下吧,我这里有一份她的特快专递,是美国来的!”说着,快递员递上了投递记录本和笔,指点老人签过名后,就从随身的挎包里拿出了一份特快专递交给了老人。

“美国来的?”老妇人皱眉想了半天,看看信封表面歪歪扭扭的字迹,一个都不认识,不由得抬头问道:“小伙子,你确定这个快递是给我们家的吗?我们家根本就不认识外国人啊!”

快递员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老太太,地址人名都没有错,你看到没有——收件人一栏写着ZHANGTONG,所以呢,你就放心吧,等你女儿回来后问她就行啦!”

看着老人半信半疑地总算关上了门,快递员这才松了口气,嘟嘟囔囔地转身向电梯口走去了。

很快,这封奇怪的来自大洋彼岸的特快专递就被快递员给忘了个一干二净。毕竟每天经过他手里的快递有上百份之多,而这种收件人不知道寄件人的事情,他也见惯不怪。老人嘛,记性差那也是正常的,有些做小辈的怕麻烦,都不愿意把自己的生活圈子朋友圈子一一告诉家里的老人的,这就叫做“代沟”。想到这儿,走出大楼的年轻快递员的脸上露出了“可以理解”的笑容。

“快,王队,我们可能发现了一个生还者!第一医院急诊部刚刚打来电话报警,说他们那边有一个疑似从凶手手中逃脱的年轻姑娘,现在正在抢救。”

助手的话音刚落,王亚楠和赵云两个人就冲出了办公室,径直向底层车库跑去。

很快,车库里就发出了车轮摩擦地面的尖锐的声响。为了抢时间,这一回王亚楠是坚决不让赵云开车了。

警车拉响了警笛声,风驰电掣般地向第一医院开去。

时间回到大约半个钟头前。

繁华的中山路大街上,购物的人们熙熙攘攘摩肩接踵,马路中央满是来来往往的车子,不耐烦的司机时不时地拼命摁着喇叭,驱赶着前面开得慢吞吞的车子。

突然,靠近天长宝生商厦后门口的一辆白色金杯面包车的后车门猛地被拉开,一个身上沾满鲜血的女孩子跳下车后没命地狂奔,一路尖叫,没走几步就一头撞上了不远处正在行驶的一辆小货车。女孩顿时倒地不起。

小货车司机吓傻了,赶紧打开车门,跳下车,来到车前方。等确认自己真的撞了人后,他迅速掏出手机报警。

马路两边购物的人们渐渐地围拢上来,看着血泊中还在不断抽搐的女孩子,人们的眼中充满了同情。

就在这场奇异的车祸不远处,那辆白色金杯小面包车静悄悄地倒车,转头,很快就拐进了旁边的一条岔道上,没多久就消失了,似乎根本就不曾出现过一样。

今天对于第一医院急诊室的当班护士和医生来说,是个极不寻常的日子。

120急救车把车祸现场的受伤女孩子送到了第一医院。刚被推下救护车,这个浑身是血的女孩就伸手拽住了身边的护士,示意自己有话要说。

女孩因为失血过多,身体已经极度虚弱,看她竭力伸手指向自己面前的小货车司机,大家产生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叫保安立刻控制住陪同她前来就医的这个个子矮胖的司机,肯定是车祸肇事,要是他再跑了的话,那就麻烦大了。

谁想到小货车司机见状,迅速摆出一脸无辜的样子,双手拼命地挥舞着,大叫大嚷地辩解了起来:“我没有撞她,是她自己撞到我车上来的。我还以为她是碰瓷儿的呢!天地良心啊……”

随后赶来的心细的当班主治医师在女孩血肉模糊的伤口上看出了异样。尽管女孩的鲜血在快速移动的轮床上很快就汇集成了一汪,并且滴滴答答地往下流淌,但是对外伤非常熟悉的主治医师一眼就看出了女孩身上的大部分伤口都是利器造成的,伤口都在骨关节部位,而不是简单的车子高速碰撞所引起的。

在把女孩推进手术室的那一刻,意识到情况异常的主治医师趴在由于失血过多而正逐渐失去意识的女孩嘴边,试图从那不断颤动的嘴唇里听到一点有用的线索。

他听到了这么一段微弱的断断续续的话,“快报警……他要杀我……刀……”

联想到先前警方在媒体上发布的安全警示和报纸铺天盖地的报道,没有丝毫的犹豫,主治医师立刻示意身边的护士打电话报警。

当王亚楠和赵云赶到第一医院重症抢救室时,他们被毫不客气地拦在了抢救室门外。隔着厚厚的玻璃窗,看着抢救床上那浑身插满仪器连接线的可怜的女孩子,王亚楠不由得紧紧咬住了牙关。

“抽吸!肺部有阻塞!”主治医师一边用听诊器监听着病人的胸部,一边命令道。

护士麻利地把一根米黄色的细管子插进了病人的体内,塑料管吸满了粉红色的泡沫,然后又将其排到了一边的金属托盘上。

肺泡很快就清除了,病人刚才还是蓝灰色的脸渐渐地恢复了正常。

突然,血压监视仪发出了尖锐的警报声,主治医师尖叫道:“血压过低,马上给我两个单位的O型阴性血、一份林格氏液和葡萄糖混合物。快!同时查她血型。见鬼!我们时间不多了!”

看着抢救室内一片混乱的局面,王亚楠不由得转头小声问道:“赵云,你说这女孩会挺过来吗?”

赵云没回答。

女孩最终还是走了,死因是失血过多引起的多脏器衰竭。站在女孩那还略带余温的尸体旁边,王亚楠的心情沮丧到了极点。抢救室里满地狼藉,已被鲜血染红的止血棉被扔得到处都是,仪器的嘀嘀声和主治医师嘶哑的嗓门发出的怒吼声仿佛还在耳边萦绕着,可是,仔细听去,抢救室里此刻却已经是一片死一般的寂静。这还是第一次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死去,王亚楠突然有种想哭的感觉。她抬起头,看向头顶那依旧明亮的手术灯,深吸一口气,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

天长市公安局会议室里坐满了人,却没有一点声音,大家都在等着一个人的到来。

没多久,走廊里传来了高跟鞋的声响,很快,身穿工作服的章桐就出现在了门口。她一言不发,神色凝重地来到桌边。

“经检验,死者体内含有舒安宁和三唑仑的混合物残留,而且剂量比二号死者要多很多,显然死者对这种混合镇静剂有很强的抗药性。尽管凶手加大了剂量,但死者还是清醒了过来,而死者身上的新鲜伤痕也表明了很有可能是伤口的疼痛加快了死者的清醒。”

“那伤口的具体情况呢?”李局问道。

章桐拿出了三张放大的死者伤口相片,用吸铁石贴在了白板上。“你们看,死者胸口的伤痕和折断的三根肋骨都是典型的车祸导致正面撞击造成的,而其余的每一处伤痕都恰到好处地在骨关节处,”她又拿出了二号死者的尸检照片,指着它说道,“和前面的死者身上的伤痕几乎完全一致。”

“目前看来这起案子和前面两起案件有可能是同一个人干的!”停了一下,章桐又补充道。

“那死者的身份有没有查明?”李局看向坐在自己对面一声不吭的王亚楠。

王亚楠点点头:“死者叫李晓倩,生前是天长市第一实验小学的体育老师!”

“这就难怪她会有这么好的体质,在受伤这么严重的状况下还能从凶手那边跑了出来!”李局感慨地说道,“小王,目前有嫌疑人吗?”

“我手下正在对天长宝生商厦后门口的监控录像进行查找,相信很快就会有线索的。当时案发现场附近的路人说,死者应该是从一辆白色面包车里逃出来的,具体车牌号一时还说不清楚,我会继续跟进的!”

李局一脸的凝重:“已经三条人命了,我们没有时间了!”

散会后,王亚楠脚步沉重地走向自己的办公室,经过门厅的时候,保安叫住了她:“王队,这边有人找!”

王亚楠回头看去,不免有些诧异:“丁教授,您怎么来了?”

丁教授微微一笑,挥了挥手中的名片:“别忘了,这可是你留给我的!我正好没事,经过这儿就来看看,上次和你一起来的小伙子呢?”

“他啊,跟线索去了,丁教授。”王亚楠有些心不在焉,此刻的她实在没有心思和眼前这个老人寒暄。

显然老人看出了王亚楠眉宇之间的愁容,他把王亚楠拉到一边僻静的角落:“我知道我是个糟老头子,只会给你们警察添麻烦,可是,我这一次来只有一个目的,我想知道你们上次为了那几枚铆钉找我的真正原因,你能告诉我吗?我马上就走!”

王亚楠面露难色:“我……对不起丁教授,案件还在办理,不方便透露啊!”

丁教授叹了口气,说:“那好,我换种方式,你不必开口,这样就不会违反纪律了。是不是和报纸上的‘骨头收藏家’有关?”

一听这话,王亚楠双眼的瞳孔下意识地紧缩了起来。刚想开口,却被老人挥手打断了,他依旧是一脸的笑容:“没事,那就这样吧,打扰你了警察同志,改日记得有空来我家坐坐啊!再见!”

说着,老人自顾自默默地转身朝大楼外走去了。

看着老人的背影,王亚楠的心里却总是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她皱眉想了想,脑子里仍然是一片混乱。无奈之余,她摇摇头,向电梯口走去了。

章桐推门走进家里的时候,母亲正在厨房忙碌着,整个客厅里溢满了饭菜的香味。章桐的脸上也露出了轻松的笑容,她太渴望这么温馨的日子了。

已经有两天没回家了,母亲一直都由舅舅照看着,这让章桐轻松了许多,只是舅舅自从妻子因病去世后,一直单身,也没有孩子,章桐的心里多少为老人凄凉的晚年感到些许悲哀。此刻,老人正背对着客厅玄关坐在沙发上看报纸。

“舅舅!”

老人连忙站了起来:“桐桐,回来了!正好吃饭,你妈在做饭呢!马上就好!”

“舅舅,我妈这几天多亏你在这边照顾!”

“反正我也没有什么事,一周也就两次门诊,不耽误多少时间的!”舅舅微笑着看着章桐,“你什么时候有空,舅舅请你吃饭!”

“吃饭?”章桐有些摸不着头脑。

“是这样的,你也老大不小了,你妈老提起你的终身大事,这不我们医院里有几个年轻人还是挺不错的,事业型的男人,不过也挺顾家的,舅舅想帮你们撮合撮合,你看呢?”

看着老人脸上善意的笑容,章桐尴尬地抿了抿嘴:“他就不介意我是法医,成天和死人打交道?”

老人哈哈一笑:“你的脑子怎么这么封建啊!我早就打好预防针啦!傻丫头,见个面吃个饭而已,你怕什么?谈恋爱还是要靠缘分的,舅舅只不过帮你多个机会罢了。”

正说着,母亲从厨房走了出来,一看见女儿回来了,她的脸上也顿时浮现出了笑容,赶紧招呼道:“桐桐,快帮忙摆桌子吃饭。对了,有一份美国来的特快专递,妈给你放在你的房间了。”

“美国来的?”

“那投递员就是这么说的!”

章桐也就没有再多问什么,她很清楚现在对于母亲来说,生活越简单越好,不要让她想太多。

吃过晚饭后,因为楼道里太暗,唯一的一盏灯也由于年久失修而报废了,章桐担心舅舅年纪大了,怕他因为看不清楚脚底而扭了腰,所以执意要送他到楼底下。

走到楼门口的时候,章桐犹豫了一会儿,问道:“舅舅,我知道您对神经学方面也有一定的研究,我的右手可能出了什么问题。”

老人不由得愣住了:“怎么样?说说看……”

章桐点点头:“其实也没有什么,就是这段日子,有时右手会突然变得麻木,一点感觉都没有。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工作太忙太紧张了,所以引起的一些神经系统的异样病变?可我右手并没有扭伤,也没有肿胀,就是会突然失去感觉。”

“你照过X光片吗?”

“照过,一切正常。这几年来我并没有受过外伤。我记得在一本讲神经系统的书中看到过,说有时候疼痛麻木其实是假象,是受到了神经末梢的一种假的传输讯号引导而产生的。而这种病症一般都会出现在患者以往曾经受到过严重打击的情况下。当时可能受过伤,没有完全恢复……”章桐没有继续说下去。

老人沉思了一会儿:“你说得没错,这样也是有可能。但是也不能排除你的工作因素导致的结果。你是干法医的,经常要使用手术刀等器械,用久了,手部功能就会受到一定的影响,可能你当时并没有注意到,后来日积月累,就有可能产生你现在这种情况。桐桐啊,你太累了,工作太投入,有时候也该好好休息休息,让自己放个假,你说呢?”

夜深了,章桐已经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很久,却没有办法入睡。她深吸一口气,坐了起来,拧亮了床头的台灯。从小到大,自从出事后,章桐晚上睡觉从来都没有关过灯,她害怕黑暗,害怕那黑暗的梦境把自己给彻底吞噬。

章桐想了想,拿过台灯旁边的手机,拨通了刘春晓的电话。这几天她一直犹豫着要不要主动和刘春晓联系。说实话,她对刘春晓这么冒冒失失想探究自己的心理而感到些许恼火,所以好几天都生气没有和他联系。可是如今看来,或许也只有刘春晓能够帮自己了。

电话接通了,可是,当电话那头传来刘春晓浑厚的嗓音时,章桐却又立刻挂断了电话。她迅速打消了这个念头,不,她不愿意去面对那个可怕的梦境,至少,她的心理还没有作好足够的准备。

看着来电显示上那熟悉的电话号码,刘春晓刚要回拨过去,转念一想却又轻轻地把电话放了回去。他长叹一声,走到窗口,看着窗外宁静的夜色,刘春晓的脸上却充满了担忧。他知道此刻自己不能太莽撞,慢慢等吧,二十年都过去了,相信章桐也会熬过去的!总有那么一天,她会来找自己的,刘春晓对于这个想法深信不疑。

夏末秋初的早晨,暑热已经渐渐淡去,晨练的人们三三两两地出现在天长市城中公园的门口。此刻的天空中,太阳还只是露出一抹浅浅的微笑。

“张家阿姨,你来得这么早啊!”

“是啊是啊,没办法,我们家松松一大早就要出来遛的!家里管不住的!它比我起得还早!”被称作“张家阿姨”的是一位普通的退休中年妇女,就像很多别的退休的空巢老人一样,张家阿姨也养了一条狗,没办法,谁叫自己的儿子在上海工作呢。所以每天的这个时候,张家阿姨都会雷打不动地带着她心爱的金毛犬松松来到离家不远的城中公园溜达,不管怎么说,自从养了松松后,张家阿姨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尤其是当自己的老姐妹们夸松松长得好看的时候,真的是比当初夸自己的宝贝儿子聪明还让她感到骄傲和满足。

松松一走进公园就挣脱了绳索狗样十足地跑了起来,急得张家阿姨在后面颠着脚猛追,可是尽管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松松还是一溜烟不见了影子。

没办法,张家阿姨一边叫着“松松”,一边朝着公园另一边假山方向走去,她知道,假山那边是松松最爱去的地方,每一次自己都会在那边把它抓个正着。她现在开始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要贪便宜买条公狗了,都两岁了,还没有听话懂事。想到这儿,她无奈地一阵苦笑,自己的孩子这么大了,难道就懂事了吗?

假山前面是一段木板路,晨练的人基本不到这里来,因为这里草木太多,经常会有蛇出没。

“松松!松松!”张家阿姨有点恼火了,往常自己到这边的时候,那条笨笨的金毛狗都会傻乎乎地站在木板路上等自己,今天怎么就偏偏不见影儿了呢?到底去哪儿了?

张家阿姨有些着急了,她下意识地提高了嗓门,口气也变得不是那么温柔了:“松松,你给我出来!不出来我回去揍死你!”

这么一叫加上充满威胁意味的口气倒是立竿见影,不出张家阿姨所料,那齐膝高的草丛里不一会儿就钻出一只狗头来,随即屁颠屁颠地跑出了她的宠物狗松松。

张家阿姨弯下腰,刚想把摇着尾巴跑到自己身边的金毛狗松松搂到怀里,突然,她意识到不对劲,她发现松松白白的犬齿下正牢牢地咬着一块说不清是什么的东西。

张家阿姨年纪大了,眼神有点不好使,她虽然看不清楚松松的大狗嘴里叼的究竟是什么东西,但是她很不喜欢狗狗在外面乱吃,所以赶紧严厉命令道:“松松,快吐掉!乱吃东西要拉肚子的!快吐掉!”

温顺的松松听话地张开了大狗嘴,随即一脸无辜地看着自己的主人,那块不明物体也迅速吧嗒一声掉在了地面上,这时候张家阿姨才总算看明白自己的爱犬究竟叼的是什么东西。她顿时浑身寒毛直竖,心脏跳得越来越快。张家阿姨吓得一坐在了地上,眼前分明是一块刚刚咬下来的女人的!

回过神来后,张家阿姨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一声让人毛骨悚然的惨叫。

当王亚楠赶到现场的时候,当地派出所的同事见面第一句话就是:“我们找到这个凶案的目击证人了!”

“你说什么?目击证人?”

在接到报案赶来现场的路上,王亚楠就已经知道这个案件又是“骨头收藏家”的大手笔,因为死者的头颅和脚掌、手掌都已经被切去,剩下的只是一副空皮囊和一堆烂肉而已。

“目击证人?他在哪儿?”王亚楠难以掩饰听到这个消息时的兴奋。

出乎意料的是对方紧接着却是一阵苦笑,他伸手一指身后不远处警戒线外的大青石:“喏,就在那边,是个醉鬼,反正他也说不清楚,说自己记不得了,因为当时喝醉了。”

王亚楠紧走几步来到目击证人坐着的大青石边上,弯下腰紧盯着眼前这张脏兮兮的脸:“我是天长公安局重案大队的,请您配合我们的调查,把当时看到的情景一五一十地告诉我。”

明显是酒醒没多久的中年男人皱了皱眉,双眼矇矇眬眬的,有气无力地晃着脑袋:“警察同志,我记不太清了,只知道是个男的。我当时喝醉了!”

看来真是个醉鬼。王亚楠想了想,继续问道:“你确定你当时喝醉了?”

“是啊,昨天晚上天太热,我在朋友那边喝多了,走着走着,不知怎么的就跑这边来了。我在那边大树底下睡觉呢,稀里糊涂的。”说着,他勉强伸出手指了指身后,“我现在头好疼,什么都记不得了。”

“那你是怎么醒过来的?”

“被那老太婆杀猪一样的惨叫声给惊醒的。美梦都没有了。”醉汉满脸的恼怒,宿醉后的头疼让他不断地倒吸凉气,嘴巴里“嘘嘘”作响。

“这可怎么办?他喝醉了,什么都记不得了。”王亚楠一脸的苦恼。

“我有办法!”身后传来一个声音,王亚楠迅速转身看去,“你怎么来了?”

来的人正是刘春晓。他径直走到近前,弯腰仔细看了看醉汉的眼神,随即问道:“你能告诉我你喝的是什么酒吗?”

一听这话,醉汉立刻来了精神头,兴奋地指手画脚起来,“一瓶啤酒,二两二锅头,还有一点干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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